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谍战之蜂飞

第四十一章 城市土匪

从麻五的眼神里,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,看来,他和老的远东咖啡馆关系匪浅。也许,我正好可以从这件事中,多少得到有麻五身份相关的信息。

“是啊,就那边,我当时就站在马路对面,正要往这边走呢,就看到一帮军警冲进去,然后里面就打了一阵乱枪。现在回想起那天的情形,我还心有余悸的。”说着,我就下意识冲我那天站的马路对面看过去,尽量争取让麻五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。

等我目光转回来,意外的发现,麻五的脸色极为难看,甚至,连脸上那道疤都有些发紫。他这种神态,颇点像钱英子被逼急了时的样子。开始的时候,我还以为我说军警抄了远东咖啡馆打死了人的事,让他感到不舒服了,但是,转念一想,他是什么人啊,连杀死竹下中一那样的事,都是见怪不怪的,根本不可能为这里死过人而怎么着。

“你看清被害的都是什么人了吗?”麻五声音很低沉,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咽着一样。

“没。”我实话实说,根本不管麻五听到这样的回答,脸上究竟有多失望,继续努力地回想那天的情景,“那天,我只是在边上看了半天热闹。看到抬出来三个人,但都是用布块挡着脸。对了,好像有一个是女的,头发挺长,两个人抬着走,头发还拖着地。”

“你不是去过那家咖啡馆吗,能通过身高、体型等特征,对得上是咖啡馆里的什么人吗?”显然,麻五是真的对远东咖啡馆很熟悉,而且对里面的人也很有感情,否则,他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急切的表情。

“你这么一提醒,倒还真能对得上一点。那个长头发的女人,应该是服务员,对,应该就是她,平时她的头发都盘着的。长着一张外国人的脸,整天都是笑眯眯的,似乎是听人叫过她‘依莲娜’,应该就是个外国人,只不过她是一头乌黑的头发。另外,三个人中,有一个个子挺高的,并排放在地上的时候,比另外两个人要长出一截。他或许是收钱的那个---”我回忆着,突然想起刚才麻五和服务员聊天时说过的话,有点不敢再往下说,就问道,“五哥,你真的认识那些人啊?”

麻五点了点头,说道:“你说的那个高个子,就是我的老表,姓陈,江西瑞金人。那个女的,俄罗斯人,叫依莲莎娜。依莲莎娜,那,那是个永远快乐的女孩----”说着,麻五的眼眶湿了,手上的瓷杯在晃动,茶水都到了桌子上。但我看他的神情,却是对茶水洒出了也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
“难道,你真的是----”我本想说“土匪”两个字的,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。远东咖啡馆被抄之后,大家都在传说,那是土匪窝点被抄了。从麻五的样子看,他和里面被打死的人,肯定是一伙的,那他也是土匪,说不定还是那帮人的头子,土匪头子。

“是的,他们都是我的亲人!”麻五非常肯定地回答了我并没有问完的问题。亲人如此亡故之痛,任是谁都是忍不住,麻五也是如此。虽然他强咽下了眼泪,但是,那一份悲情浓溢,我却完全看在眼里了。

然而,我在为麻五的伤心感到难过的同时,心里有的,更多是害怕:麻五居然直接承认了,他就是土匪同伙!

“姑姑的,难怪小水梅一口咬定麻五就是强盗,而且还是江洋大盗!”小水梅与麻五曾朝夕相处二个多月,知道麻五的身份并不奇怪,但可笑的是,那时的我居然还在心里嘲笑她,觉得她不过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。此时,麻五已经亲口证实了小水梅说的都是真的。

不过,我还是觉得,小水梅说麻五是江洋大盗,不是不太确切。毕竟,江洋大盗,多半是指居无定所且独来独往的靠偷窃为生的人。而像麻五他们这样有着固定窝点且人数众多的群体,说他们是“城市土匪”,也许更恰当一些。

过去,我们一说土匪,就往深山老林子想。其实,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,隐藏极深的与土匪干的勾当类似的帮派,也是大有所在。这些城市土匪,和那些深山老林里的土匪一样,过着打杀抢劫的营生,也同样有着他们的大本营和散布的联络点。或许,那个远东咖啡馆,就是属于麻五这一支土匪武装的联络点。当然,他们和那些黑帮也不同,黑帮多半是有明面上存在的一面,但这些城市土匪却完全隐藏在阴暗处,有着不为人知的生存网络。

一个城市土匪头子,在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面前,可以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身份,要么这个人脑子有问题,要么这个人胆大包天,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畏惧。显然,麻五是后者。所以,他这话一出,我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,一杯茶端在手里,放下不是,喝也不是。用呆若木鸡形容我此刻的表情,或许是最恰当不过了。

“姑姑的,我不能让这土匪头子给看破心思,搞不好,他会把同伙遇难的火气发泄到我头上,那就麻烦大了。”我父亲是乱世中人,他经常告诫我,好汉要吃得了眼前亏,对于心狠手辣之人,必须要学会委屈求全。眼下,在“狗咬狗计划”实施之前,稳住麻五和钱英子这两伙,才是第一要务。于是,我假装被茶水烫了一下嘴唇,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。

没想到,我用来掩饰自己失态、比较夸张的动作,反倒惊醒了麻五。他似乎也是意识他自己也有些失态,就冲我笑道:“不好意思,让小兄弟笑话了。”说着,他开始转入正题,从口袋里掏了一件东西来,往桌子上一放,对我说道:“我想请你帮个忙。一会,你拐个弯,去趟上海市公安局,打听一下,有没有一个叫江汉山的人。如果有,就麻烦你将这个东西转交给他。”

麻五的手一松开,我就看清了,那是一块玉把件,体形不小,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。这应该是块缅甸那边过来的东西,一眼看上去,通体翠绿,很养眼。显然,这是件相当值钱的东西,这麻五出手总是如此不同凡响。

然而,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东西上面,而刚刚麻五说让我送东西去上海市公安局之上。他这句话,直接吓了我一跳。一方面,前不久参加新政府组织的座谈会,对那荷实弹的解放军带来的心理震憾,现在都还没有消除。这会又让我去同样是解放军戒备森严的市公安局,内心实在是有点发怵。作为普通老百姓,那些地方,能躲当然躲,那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另一方面,福州路185号,那个原先的上海市警察局,半个月前已经变身为新政府的市人民公安局。那里离我们两个现在坐着的咖啡馆,比我回汇丰银行大楼还要近个几百米,他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给人家送过去?在这个问题,答案是明显摆在那里的:麻五根本不敢到那种地方去!想想也是,他一个土匪头子,到公安局去,那不等于肉包子送到狗的嘴里去吗?但是,让我去,不也是往火坑里跳的事情吗?

“哦,对了,如果你今天不能帮我把这东西送过去的话,最好不要带回家去。另外,这个头上拴挂绳的部位,有个机关。”我就这么一迟疑,麻五似乎就看出了我的小心思,他又拿起那块玉,将扁平的头部朝向我这边,“你只要一按这个凹槽,就分为两片了。所以,还是要稍微小心一点保管的。”

麻五确实有一套。他没等我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,就用这么一个玉把件上的机关,几秒钟内把我从疑心满满转变成了好奇心满怀。于是,我也不客气,接过来就照他说的那样,在凹槽处用指甲按了一下。随着一声轻微的“哧”响,那玉把件果真分成了两半。

“这是什么东西啊?”我忍不住就问了一声。说话间,我已经看清了,这两片玉中间,分别刻着三艘船,以等边三角形的形状分布。只不过,一块是凹刻,一块凸刻,两边一合,正好严线合缝。这制作,确实是十分精致。等我翻过来看那块凸刻的玉块时,吓了一跳,这猛地一看,又像是一张人脸,一张满脸皱纹、微笑着的老人脸。

“是什么,你就别管了。这是人家的东西,我只是想请你还给人家。之所以告诉你这道机关,是怕你不小心丢了半片。”麻五的表情此时已经恢复到之前那种无风之湖面般的淡然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似乎在观察着咖啡馆里的各种布置,然后扭头对我说道,“刚才你还没到这里的时候,我本来呢,想把以后我们见面的地方,改到这个咖啡馆来。不过,现在我又改主意了,还是在你说的那家王爷府茶馆吧。”

麻五虽然说得挺平和,但到了我的耳朵里,却感觉到那是一种命令的赋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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